盡管項菲菲有較強的工作能力， 是目前沁然公司中稍微能夠跟得上路楠思維和腳步的人之一，並且對於人心和人性方面有獨到的見解，但其餘涉及公司經營層面的事情， 因為閱歷有限， 她還是有些不足的。

就好比，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 路楠的第一反應不是擔心公司內部的影響，而是考慮公司外部的風險與危機。

但是，菲菲就沒有想到這方面，或者說， 在常虎口供中僅占了一行位置的證詞並沒有引起她的重視。

“……對於公司來說，在Q市的一切經營行為都要比在餘安市和京市更要謹慎一些。尤其是處理對供應商和經銷商等等對外關系方面。”路楠正色道。

因為——

餘安市是路楠故鄉， 她在此地親戚朋友眾多， 拐彎抹角都能和某某領導、某某老總、某某會長扯上關系， 即便暫時扯不上關系，也能制造機會結交對方，外部危機基本可以忽略；而碳酸生產基地內部還有孟廠長坐鎮，生產線上想出岔子還真不容易；

至於京市， 那是首都， 藏龍臥虎的地方。不能誇口說一切罪惡在此都被滌蕩吧，至少該地不會出現十分囂張的勢力保護傘， 這對於正在高速發展的沁然公司來說就足夠了， 沁然公司合法經營，不需要特殊照顧，只要有一個公平公正、相對寬容的發展環境就行。

相比上述兩地， Q市就不一樣了。

首先， 它屬於蒙省。

蒙省其實全稱的尾巴是個自治區。

從這一點來說， 蒙省行政和經濟方面很多規定就和其他省不太一樣了。

再者說，蒙省草原這一片，自古以來就民風彪悍，雖然說人家出門都騎馬、喝酒都喝馬奶酒、一言不合就拔刀子那是刻板印象，不過這裏的人好面兒、講義氣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蒙省Q市做事、行商，不單單要考慮官方層面，還要斟酌和本地行業內的關系。

因為民風民俗大為不同，又或許是因為本地人在行商的時候在靈活變通這四個字方面比外地人有所不足（極有可能在這方面還吃過虧），所以本地人如今面對外來游客是十分熱情好客的，不過面對外來客商，大多時候是排外的。

“咱們去年斥巨資將牧場和生產線一並接收，除了在原材料方面多一重保障之外，也是為了向當地政府和本地行業協會表明一個態度，我們是踏踏實實做生意的。”路楠垂了垂眼：現在看來，效果有的，卻有限。

路楠繼續說：“我估計最遲今天下午，Q市乳制品行業上下游全都會知道常虎那份供詞。你們知道我沒打算是深挖追究，但外人不知道，我們如果不及時表個態，說不定有起歪心思的企業會想著倒打一耙。”

林燕小小地驚呼一聲：“不會吧？”

項菲菲沈默。

她沈默，是因為路總點破之後，她深入思考了一番：站在競爭者的立場，會！

沁然乳茶現在的產能和銷量，是Q市獨樹一幟的，這就是讓其他企業眼紅的地方。常虎的行為，無異於給本就對沁然乳茶有非分之想的企業一個心安理得發作的借口：‘誰知道那小子會不會瞎說？誰知道沁然的路楠會不會信了常虎瞎說？明明我（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明明就是他們不安好心，我們還要主動和他們緩和關系……”林燕真替公司委屈。

路楠彈了一下林燕的腦門：“和氣生財。”

和氣生財，先禮後兵。

誘之以利，遠交近攻。

路楠沒有在下屬面前說後面十二個字。

【本地該行業內人的接納？有是最好，沒有的話，維持一個面子情就行。只要我們乳茶生產需要源源不斷的鮮奶原料，Q市以及附近其他牧場負責人的關系就不會成為鐵板一塊。】

……

涉及政府和行業協會，項菲菲的職位拿出來就有點不夠分量了。

聽完路總的解釋，菲菲的愧疚更加深了幾分。

因為她知道，這是路總在公司其他人面前給她留面子而已。

什麽職位不夠分量？

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分公司的總經理了。

先前路總在源川只是華安市的城市經理，就能夠操辦諸如華東大區高爾夫巡回賽總決賽這樣的賽事，和華安市政府文體部門、華安市的媒體保持良好的關系。也沒見對方因為路經理只是經理而怠慢她。

說到底，身份和職位在人際交往之初確實比較重要，可若一個人有真本事，哪怕在職位上稍微矮其他人半級、一級（級別相差再多那就不太行了，譬如普普通通業務員，想要在市政府部門負責人和行業協會大佬面前侃侃而談那得開多大的掛？），也是完全不影響雙方相談甚歡的。

“你別這麽想。”路楠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才來Q市多久，滿打滿算都不到半年，能夠把乳茶生產基地建設成如今的規模已經很不錯了。接下來的事情，總要我這個當總裁的來露露臉，我將這邊的關系理順，以後你辦事也會更容易一些。”

項菲菲點點頭：“那我想想辦法，今明天約一約本地乳制品行業協會的會長等人同您一起吃個飯？”

“哎，這事兒啊，交給我們的合作夥伴就好。”路楠挑眉笑笑，“美麗牧場的黎總不是一直讓我們有事盡管吩咐麽？”

菲菲頓時領悟：“是！由黎總開口更合適。”

因為美麗牧場在Q市是純牧場經營，產出的牛乳除了供給沁然之外，就是直接深加工運往京市和津市，以供鮮奶吧門店消耗，也就是說，美麗牧場的產出完全沒有搶占Q市以及附近縣市其他乳制品市場的生存空間，相反地，美麗牧場還在本地招工、收幹苜蓿等等。

所以本地同行業中的人對美麗牧場的接納程度遠遠比對沁然要高。

項菲菲語：呸，其實就是嫉妒我們生意好。

黎曙光：啊這，算是誇我人緣好還是暗示我生意一般呢？撓頭……

……

沁然這邊放出風聲要請行業內的人吃飯。

Q市乳制品行業協會的幾位主要成員首先聚了聚。

烏老頭，六十來歲，肥頭大耳長了一只酒糟鼻，他是Q市乳制品行業協會的會長，本地人，擁有三個牧場，分布在Q市周圍，一共養了奶牛五千多頭，羊上萬頭，另外還有百來匹好馬，堪稱當地大戶。

“來了？奶茶喝不喝？”烏老頭叫孫女兒給叔叔伯伯們斟茶。

副會長毛老三哎呦了一聲：“您居然也有不喝酒的時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可不喝奶茶，我就要你們家裏頭的馬奶酒！”

烏老頭笑罵：“叫你喝你就喝。”

“我看看你是要賣什麽關子。”毛老三哼唧一聲。

另外一位面相陰沈的中年男人接過老烏孫女兒遞給自己的搪瓷杯，喝了一口就開始皺眉：“烏會長你用這個招待我們，是什麽意思哦？”

他剛才看顏色就覺得不對勁，聞著味兒更是將信將疑，現在嘗了一口，確信，這不是他們喝慣了的鹹口奶茶，而是帶著淡淡茉莉茶香的微甜奶茶。

毛老三眼睛尖，看到腳邊垃圾桶裏還橫著幾個沁然乳茶的空瓶子！

他才不承認自己其實早在去年就喝過了，而且是將沁然乳茶的每個口味都喝過了。

“老孫，不要沖我吹胡子瞪眼，我就是請你們喝個奶茶而已。”烏老頭坐得穩穩的，“畢竟人家公司的老板晚上要請我們吃飯，咱們不能連人家出的什麽產品都不清楚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另有同行好奇地問：“老烏，你說這個外地的女老板做啥要請我們吃飯呢？該不會要和我們興師問罪吧？”

陰沈中年男也就是那個老孫本就不善的臉色更是一黑：“她倒是敢？！證據呢？”

老孫的反應太過激烈，不同尋常。聽說除了有人言語忽悠常虎那傻子之外，還有人給他真金白銀的好處了。

老孫……該不會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

其餘人等面面相覷，以眼神交換著自己的想法。

毛老三這個副會長一貫是都協會裏長袖善舞、緩和關系的，見此，打著哈哈道：“咱們就這麽一猜，老孫你不要激動。”

烏會長不緊不慢地看了老孫一眼：“我看，人家請了美麗牧場的黎總出面下帖子，這頓未必是鴻門宴。說不定還會在最近幾天就定下他們需要的代工廠或者是供貨商……”

“真的？才發生這樣的事呢。”毛老三不太信。

“沁然的老板雖然年輕，不過我發現她做事情很老練。正是因為才發生，所以更要快刀斬亂麻，她會在這兩天選好合作夥伴的。”烏會長撚了撚搪瓷杯手柄，篤定地說，“只是不知道，這麽誘人的籌碼，需要我們付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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